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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问的原文

发布时间:2023-01-24 07:51:38

问曰:“《大学》者,昔儒以为大人之学矣。敢问大人之学何以在于明明德乎?”

阳明子答曰:“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其视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焉。若夫间形骸而分尔我者,小人矣。大人之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与天地万物而为一也,岂惟大人,虽小人之心亦莫不然,彼顾自小之耳。是故见孺子之入井,而必有怵惕恻隐之心焉,是其仁之与孺子而为一体也。孺子犹同类者也,见鸟兽之哀鸣觳觫,而必有不忍之心,是其仁之与鸟兽而为一体也。鸟兽犹有知觉者也,见草木之摧折而必有悯恤之心焉,是其仁之与草木而为一体也。草木犹有生意者也,见瓦石之毁坏而必有顾惜之心焉,是其仁之与瓦石而为一体也。是其一体之仁也,虽小人之心亦必有之。是乃根于天命之性,而自然灵昭不昧者也,是故谓之“明德 ”。小人之心既已分隔隘陋矣,而其一体之仁犹能不昧若此者,是其未动于欲,而未蔽于私之时也。及其动于欲,蔽于私,而利害相攻,忿怒相激,则将戕物圮类, 无所不为其甚,至有骨肉相残者,而一体之仁亡矣。是故苟无私欲之蔽,则虽小人之心,而其一体之仁犹大人也;一有私欲之蔽,则虽大人之心,而其分隔隘陋犹小人矣。故夫为大人之学者,亦惟去其私欲之蔽,以明其明德,复其天地万物一体之本然而已耳。非能于本体之外,而有所增益之也。”

大学问的原文

问曰:“然则何以在‘亲民’乎?”

答曰:“明明德者,立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体也;亲民者,达其天地万物一体之用也。故明明德必在于亲民,而亲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是故亲吾之父,以及人之父,以及天下人之父,而后吾之仁实与吾之父、人之父与天下人之父而为一体矣。实与之为一体,而后孝之明德始明矣!亲吾之兄,以及人之兄,以及天下人之兄,而后吾之仁实与吾之兄、人之兄与天下人之兄而为一体矣。实与之为一体,而后悌之明德始明矣!君臣也,夫妇也,朋友也,以至于山川鬼神鸟兽草木也,莫不实有以亲之,以达吾一体之仁,然后吾之明德始无不明,而真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矣。夫是之谓明明德于天下,是之谓家齐国治而天下平,是之谓尽性。”

问曰:“然则又乌在其为‘止至善’乎?“

答曰:“至善者,明德、亲民之极则也。天命之性,粹然至善,其灵昭不昧者,此其至善之发见,是乃明德之本体,而即所谓良知也。至善之发见,是而是焉,非而非焉,轻重厚薄,随感随应,变动不居,而亦莫不自有天然之中,是乃民彝物则之极,而不容少有议拟增损于其间也。少有拟议增损于其间,则是私意小智,而非至善之谓矣。自非慎独之至,惟精惟一者,其孰能与于此乎?后之人惟其不知至善之在吾心,而用其私智以揣摸测度于其外,以为事事物物各有定理也,是以昧其是非之则,支离决裂,人欲肆而天理亡,明德亲民之学遂大乱于天下。盖昔之人固有欲明其明德者矣,然惟不知止于至善,而骛其私心于过高,是以失之虚罔空寂,而无有乎家国天下之施,则二氏之流是矣。固有欲亲其民者矣,然惟不知止于至善,而溺其私心于卑琐,是以失之权谋智术,而无有乎仁爱恻怛之诚,则五伯功利之徒是矣。是皆不知止于至善之过也。 故止至善之于明德、亲民也,犹之规矩之于方圆也,尺度之于长短也,权衡之于轻重也。故方圆而不止于规矩,爽其则矣;长短而不止于尺度,乖其剂矣;轻重而不 止于权衡,失其准矣;明明德、亲民而不止于至善,亡其本矣。故止于至善以亲民,而明其明德,是之谓大人之学。”

问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其说何也? ”

答曰:“人惟不知至善之在吾心,而求之于其外,以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也,而求至善于事事物物之中,是以支离决裂,错杂纷纭,而莫知有一定之向。今焉既知至善之在吾心,而不假于外求, 则志有定向,而无支离决裂、错杂纷纭之患矣。无支离决裂、错杂纷纭之患,则心不妄动而能静矣。心不妄动而能静,则其日用之间,从容闲暇而能安矣。能安,则凡一念之发,一事之感,其为至善乎?其非至善乎?吾心之良知自有以详审精察之,而能虑矣。能虑则择之无不精,处之无不当,而至善于是乎可得矣。

问曰:“物有本末,先儒以明德为本,新民为末,两物而内外相对也。事有终始,先儒以知止为始,能得为终,一事而首尾相因也。如子之说,以新民为亲民,则本末之说亦有所未然欤?”

答曰:“终始之说,大略是矣。 即以新民为亲民,而曰明德为本,亲民为末,其说亦未尝不可,但不当分本末为两物耳。夫木之干,谓之本,木之梢,谓之末。惟其一物也,是以谓之本末。若曰两物,则既为两物矣,又何可以言本末乎?新民之意,既与亲民不同,则明德之功,自与新民为二。若知明明德以亲其民,而亲民以明其明德,则明德亲民焉可析而为 两乎?先儒之说,是盖不知明德亲民之本为一事,而认以为两事,是以虽知本末之当为一物,而亦不得不分为两物也。”

问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以至于先修其身,以吾子明德亲民之说通之,亦既可得而知矣。敢问欲修其身,以至于致知在格物,其工夫次第又何如其用力欤?”

答曰:“此正详言明德、亲民、 止至善之功也。盖身、心、意、知、物者,是其工夫所用之条理,虽亦各有其所,而其实只是一物。格、致、诚、正、修者,是其条理所用之工夫,虽亦皆有其名, 而其实只是一事。何谓身?心之形体,运用之谓也。何谓心?身之灵明,主宰之谓也。何谓修身?为善而去恶之谓也。吾身自能为善而去恶乎?必其灵明主宰者欲为善而去恶,然后其形体运用者始能为善而去恶也。故欲修其身者,必在于先正其心也。然心之本体则性也,性无不善,则心之本体本无不正也。何从而用其正之之功乎? 盖心之本体本无不正,自其意念发动,而后有不正。故欲正其心者,必就其意念之所发而正之,凡其发一念而善也,好之真如好好色,发一念而恶也,恶之真如恶恶臭,则意无不诚,而心可正矣。然意之所发,有善有恶,不有以明其善恶之分,亦将真妄错杂,虽欲诚之,不可得而诚矣。故欲诚其意者,必在于致知焉。致者,至 也,如云丧致乎哀之致。易言‘知至至之’,‘知至’者,知也,‘至之’者,致也。‘致知’云者,非若后儒所谓充扩其知识之谓也,致吾心之良知焉耳。良知者,孟子所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是非之心,不待虑而知,不待学而能,是故谓之良知。是乃天命之性,吾心之本体,自然灵昭明觉者也。凡意念之发, 吾心之良知无有不自知者。其善欤,惟吾心之良知自知之,其不善欤,亦惟吾心之良知自知之。是皆无所与于他人者也。故虽小人之为不善,既已无所不至,然其见君 子,则必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者,是亦可以见其良知之有不容于自昧者也。今欲别善恶以诚其意,惟在致其良知之所知焉尔。何则?意念之发,吾心之良知既知其为善矣,使其不能诚有以好之,而复背而去之,则是以善为恶,而自昧其知善之良知矣。意念之所发,吾之良知既知其为不善矣,使其不能诚有以恶之,而复蹈而为之,则是以恶为善,而自昧其知恶之良知矣。若是,则虽曰知之,犹不知也,意其可得而诚乎?今于良知之善恶者,无不诚好而诚恶之,则不自欺其良知而意可诚 也已。然欲致其良知,亦岂影响恍惚而悬空无实之谓乎?是必实有其事矣。故致知必在于格物。物者,事也,凡意之所发必有其事,意所在之事谓之物。格者,正 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之谓也。正其不正者,去恶之谓也。归于正者,为善之谓也。夫是之谓格。书言‘格于上下’、‘格于文祖’、‘格其非心’,格物之格实兼其义也。良知所知之善,虽诚欲好之矣,苟不即其意之所在之物而实有以为之,则是物有未格,而好之之意犹为未诚也。良知所知之恶,虽诚欲恶之矣,苟不即其意 之所在之物而实有以去之,则是物有未格,而恶之之意犹为未诚也。今焉于其良知所知之善者,即其意之所在之物而实为之,无有乎不尽。于其良知所知之恶者,即 其意之所在之物而实去之,无有乎不尽。然后物无不格,吾良知之所知者,无有亏缺障蔽,而得以极其至矣。夫然后吾心快然无复余憾而自谦矣,夫然后意之所发者,始无自欺而可以谓之诚矣。故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盖其功夫条理虽有先后次序之可言,而其体之惟一,实无先后次序之可分。其条理功夫虽无先后次序之可分,而其用之惟精,固有纤毫不可得而缺焉者。此格致诚正之说,所以阐尧舜之正传,而为孔氏之心印也。”

求《大学问》的白话翻译

《大学问》是阳明先生晚年所作,为他毕生讲学的精华。其弟子钱德洪作序:《大学问》者,师门之教典也。

读经典的方法,莫过于“对面亲聆,体贴古人”。即当身临其境,去体贴问答背后古人的精神气象、去反求诸己。正如朱子在《读论语孟子法》中引用程子:“学者须将论语中诸弟子问处便作自己问,圣人答处便作今日耳闻,自然有得。”

弟子对《大学》“七证”提问。而阳明先生苦心孤诣、针砭时弊:“人惟不知至善之在吾心,而求之于其外,以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也。”

“人惟不知至善之在吾心”,这里的人,岂止只是针对理学后人?阳明早年立志学诗词文学、军事计谋、“格物穷理”之说,发愤忘食,而事与心相隔为二。经生死磨难,偶悟大道,方才明白知行不合只是私欲隔断,去得人欲便存得天理。多么痛的领悟,正是自己半辈子的深刻教训!

而我们今人,亦是重蹈覆辙。求之于外,以为意义存在于工作生活种种事上,终生忙碌焦虑。此所谓麻木不仁,即此心失去了对他人外物天地的感通。阳明之训,于当下之我如醍醐灌顶:且反身而求。

读王守仁的《大学问》(上)

有人向先生请教说:“《大学》一书,过去的儒家学者认为是有关‘大人’的学问。我不揣冒昧地向您请教,大人学问的重点为什么在于‘明明德’呢?”

阳明先生回答说:“所谓的‘大人’,指的是把天地万物看成一个整体的那类人。他们把普天之下的人看成是一家人,把全体中国人看作一个人。如果有人按照形体来区分你和我,这类人就是所谓的‘小人’。大人能够把天地万物当作一个整体,并不是他们有意去那么做,而是他们心中的仁德本来就是这样,这种仁德跟天地万物是一个整体。岂只是大人才会如此呢?就是小人的心也没有不是这样的,只是他们自己把自己看作小人罢了。所以当他看到一个小孩儿要掉进井里时,必会自然而然地升起害怕和同情之心,这就是说他的仁德跟孩子是一体的。孩子还是属于自己的同类,而当他看到飞禽和走兽发出悲哀的鸣叫或因恐惧而颤抖时,必会产生不忍心听闻或观看的心情,这就是说他的仁德跟飞禽和走兽是一体的。飞禽和走兽还是有灵性的动物, 而当他看到花草和树木被践踏和折断时,必然会产生怜悯体恤的心情,这就是说他的仁德跟花草树木是一体的。花草树木还是有生机的植物,而当他看到砖瓦石板被摔坏或砸碎时,必然会产生惋惜的心情,这就是说他的仁德跟砖瓦石板也是一体的。这就是万物一体的那种性德,即使在小人的心中,这种性德也是必然存在的。这种性德源于生来就有的天命属性,它是自然光明而不暗昧的,所以被称作‘明德’。小人的心已经被分隔而变得狭隘卑陋了,然而他那万物一体的仁德还能像这样正常显露而不是黯然失色,这是因为他的心处于没有被欲望所驱使、没有被私利所蒙蔽的时候。待到他的心被欲望所驱使、被私利所蒙蔽、利害产生了冲突、愤怒溢于言表时,他就会损物害人、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自己的亲人之间也互相残害,在这种时候,他那内心本具的万物一体仁德就彻底消亡了。所以说在没有私欲障蔽的时候,虽然是小人的心,它那万物一体的仁德跟大人也是一样的;一旦有了私欲的障蔽,虽然是大人的心,也会像小人之心那样被分隔而变得狭隘卑陋。所以说致力于大人学养的人,也只是做去除私欲的障蔽、彰显光明的德性、恢复那天地万物一体的本然仁德功夫而已。并不是能够在本体的外面去增加或减少什么内容。”

接着又问: “明明德确实很重要,可是为什么又强调‘亲民’呢?”

先生回答说:“明明德(彰显与生俱来的光明德性),是要倡立天地万物一体的本体;亲民(关怀爱护民众),是天地万物一体原则的自然运用。所以明明德必然体现在亲爱民众上,而亲民才能彰显出光明的德性。所以爱我父亲的同时,也兼爱及他人的父亲,以及天下所有人的父亲,做到这一点后,我心中的仁德才能真实地同我父亲、他父亲以及天下所有人的父亲成为一体。真实地成为一体后,孝敬父母(孝)的光明德性才开始彰显出来。爱我的兄弟,也爱别人的兄弟,以及天下所有人的兄弟,做到这一点后,我心中的仁德才能真实地同我兄弟、他兄弟以及天下所有人的兄弟成为一体。真实地成为一体后,尊兄爱弟(悌)的光明德性才开始彰显出来。对于君臣、夫妇、朋友,以至于山川鬼神、鸟兽草木也是一样,没有不去真实地爱他们的,以此来达到我的万物一体的仁德,然后我的光明德性就没有不显明的了,这样才真正与天地万物合为一体。这就是《大学》所说的使光明的德性在普天之下彰显出来,也就是《大学》进一步所说的家庭和睦、国家安定和天下太平,也就是《中庸》所说的充分发挥人类和万物的本性(尽性)。”

问:“既然如此,做到‘止于至善’怎么又那么重要呢?”

“所谓‘至善’,是明德、亲民的终极原则。天命的性质是精纯的至善,它那灵明而不暗昧的特质,就是至善的显现,就是明德的本体,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良知’。至善的显现,表现在肯定对的、否定错的,轻的重的厚的薄的,都能根据当时的感觉而展现出来,它富于变化却没有固定的形式,然而也没有不自然地处于浑然天成的中道之事物,所以它是人的规矩与物的法度的最高形式,其中不容许有些微的设计筹划、增益减损存在。其中若稍微有一点设计筹划、增益减损,那只是出于私心的意念和薄弱的智慧,而并不是所说真正意义上的‘至善’。很自然如果不是将慎独(自己独处时也非常谨慎,时刻检点自己的言行)做到精益求精、一以贯之程度的人,那么什么人能达到如此地步呢?后来的人因为不知道达到至善的关键在于我们自己的心,而是用自己掺杂私欲的智慧从外面去揣摩测度,以为天下的事事物物各有它自己的定理,因此掩盖了评判是非的标准,使心为统帅的简单道理变得支离破碎、四分五裂,人们的私欲泛滥而公正的天理灭亡,明德亲民的学养由此在世界上变得无比混乱。在古代就有想使明德昭明于天下的人,然而因为他们不知道止于至善,所以使得自己夹杂私欲的心过于膨胀、拔高,所以最后流于虚妄空寂,而对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真实内容无所帮助,佛家和道家两种流派就是这样的。古来就有希望亲民的人,然而由于他们不知道止于至善,而使自己的私心陷于卑微的琐事中,因此将精力消耗在玩弄权谋智术上,从而没有了真诚的仁爱恻隐之心,春秋五伯这些功利之徒就是这样的。这都是由于不知道止于至善的过失啊。所以止于至善对于明德和亲民来说,就像规矩画方圆一样,就像尺度量长短一样,就像权衡称轻重一样。所以说方圆如果不止于规矩,就失去了准则;如果长短不止于尺度,丈量就会出错,如果轻重不止于权衡,重量就不准确。而明明德、亲民不止于至善,其基础就不复存在。所以用止于至善来亲民,并使其明德更加光明,这就是所说的大人的学养。”

问:“‘知道要止于至善的道理,然后自己的志向才得以确定;志向确定,然后身心才能安静;身心安静,然后才能安于目前的处境;安于目前的处境,然后才能虑事精详;虑事精详,然后才能得到至善的境界。’这种说法指的又是什么呢?”

“人们只是不知道至善就在我的心中,因而从外面的事物上去寻求;以为事事物物都有自己的定理,从而在事事物物中去寻求至善,所以使得求取至善的方式、方法变得支离决裂、错杂纷纭,而不知道求取至善有一个确定的方向。如今既然知道至善就在我的心中,而不用向外面去寻求,这样意志就有了确定的方向,从而就没有支离决裂、错杂纷纭的弊病了。没有支离决裂、错杂纷纭的困扰,那么心就不会妄动而能处于安静。心不妄动而能安静,那么在日常生活中,就能从容不迫、闲暇安适从而安于目前的处境。能够安于目前的处境,那么只要有一个念头产生,只要有对某事的感受出现,它是属于至善的呢?还是非至善呢?我心中的良知自然会以详细审视的本能对它进行精细的观察,因而能够达到虑事精详。能够虑事精详,那么他的分辨就没有不精确的,他的处事就没有不恰当的,从而至善就能够得到了。”

王守仁被誉为大明第一人,明史里他是独传,连大明第一相的张居正也比不上他。和他一样获此殊荣的是挽救了大明命运的于谦,和有能力挽救、但遗憾的是实际没有能挽救大明命运的孙承宗。另外他和薛瑄、陈献章、胡居仁一起被作为从祀列入了孔子的文庙让后人拜祭。

《大学问》就是王守仁创立的《心学》的入门经典。注意,《大学问》是大学之问,不是大的学问。万历年间的首辅申时行,在议定从祀王守仁时说道:“守仁言致知出《大学》 ,良知出《孟子》。”所以我们读《大学问》之前,先来看看《大学》和《孟子》的相关文字。我不是学者,这篇文章也不是学术论文,所以我们可以不必理会那些哲学术语和理论流派,而直接从他们的文字叙述中感悟一些道理。

《大学》出自《礼记》的第四十二章。开篇的一段就是如下的文字: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孟子是主张“性善论”的,《孟子》里的相关文字是: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好了,我们可以来读《大学问》了。我还是按照我的习惯,将原文全文抄录,然后附上我的感悟,(也包括没有感悟,只是复述一下),这样做的目的是,保持大家对原文的连贯阅读,保证你不会被我误导。20个段落是我强分的,为的是大家对照阅读的方便。

1。“大学”者,昔儒以为大人之学矣。敢问大人之学何以在于明明德乎?

大学问的原文

阳明子曰: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其视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焉。若夫闲形骸而分尔我者,小人矣。大人之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与天地万物而为一也,岂惟大人,虽小人之心亦莫不然,彼顾自小之耳。

《大学问》是用问答体写的,学生问,王守仁回答。学生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大学》开篇的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为什么大人的学问就是干这个?

阳明子王守仁回答道:所谓大人,就是能将天地万物都视为一体,所以在他看来,我们全世界的人其实都是一家人。如果你做不到,硬是要分彼此,那你就还不是个大人。大人能把天下视为一家,不是他更聪明,想出什么你想不出的道理来,而是他内心深处的仁心本来就是这样。其实小人物也一样有这颗仁人之心,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样的好,自己把它弱化了。

我们需要在这里停一下。古人说:德者,得也!德其实就是你不管先天还是后天,所有积攒在你身上的好的东西,我们现在叫它品德。明明德,就是彰显其光明的品德。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当我们谈仁爱、谈孝道的时候都只是在谈一种人文情怀,一种道德号召,不是在谈论人类社会中人与人的契约关系。很多人在反对儒家的孝道的时候,都是把人文情怀,道德号召当成了社会契约关系,总是强调对等,大爱其实是不讲对等的,所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所谓别人打了你的右脸,你就把左脸也给他打。

但反过来,把道德号召强化成社会契约关系,也是错误的!孝道就是这样,如果说儿子必须无条件听老子的,臣子必须无条件听君主的,这就使得孝道变成了社会契约关系,正确的东西就变成了错误的东西。

这种微妙的细小差别到底怎么理解呢?论语里有个例子,孔子的学生宰我反对守孝三年,认为会耽误了许多事儿,孔子就问他,那你不守孝,吃好的、穿好的,你心安吗?宰我说,我心安!孔子就说,那你就不守吧!既没有开除他的学籍,也没有找有关部门把他抓起来。当然孔子还是反对宰我这么做的,觉得他不是个仁人。还有这样的例子:我们鄙视自私的人,我们敬重经常做善事的人,但我们又坚决赞成:人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好了,接着往下看。

2。是故见孺子之入井,而必有怵惕恻隐之心焉,是其仁之与孺子而为一体也。孺子犹同类者也,见鸟兽之哀鸣觳觫,而必有不忍之心,是其仁之与鸟兽而为一体也。鸟兽犹有知觉者也,见草木之摧折而必有悯恤之心焉,是其仁之与草木而为一体也。草木犹有生意者也,见瓦石之毁坏而必有顾惜之心焉,是其仁之与瓦石而为一体也。是其一体之仁也,虽小人之心亦必有之。是乃根于天命之性,而自然灵昭不昧者也,是故谓之“明德”。

阳明子接着说道:所以大多数人看到一个还不懂事的小孩向井口走去,就快掉下去的时候,都会自然地紧张、害怕、担心,都会触动其所谓的恻隐之心,原因就是他在这一时刻,内心的仁和这个小孩融为一体了。小孩还是同类,没什么奇怪的,但其实即使我们看到鸟兽的哀鸣、草木的凋零、甚至是一幢精美建筑的倒塌,我们也会动这恻隐之心的,所谓: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语不笑能留人。产生这种情感的时候,都是因为我们内心的仁与它们融为一体了。

工蜂不会和雄峰计较,我一生吃的少,干的多,还没有机会和蜂王干那个事儿,你小子成天不干活,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为什么呢?原因是蜜蜂是群居动物,每一个蜜蜂只是群体的一个部分,就如同我们的右手不和左手计较、幸苦走路的脚不和大吃大喝的嘴计较一样。

人类内心中的那个仁,是每个人都有的,与生俱来的,这就是这里讲的“明德”,也是孟子讲的“性善”!

3。小人之心既已分隔隘陋矣,而其一体之仁犹能不昧若此者,是其未动于欲,而未蔽于私之时也。及其动于欲,蔽于私,而利害相攻,忿怒相激,则将戕物圮类,无所不为,其甚至有骨肉相残者,而一体之仁亡矣。是故苟无私欲之蔽,则虽小人之心,而其一体之仁犹大人也;一有私欲之蔽,则虽大人之心,而其分隔隘陋犹小人矣。故夫为大人之学者,亦惟去其私欲之蔽,以明其明德,复其天地万物一体之本然而已耳。非能于本体之外,而有所增益之也。

不分彼此,就没有私欲,就能看到人人心中的那个仁。但一旦私欲滋长,利害相攻,忿怒相激,人就会无所不为,以至于骨肉相残,能将天下视为一体的内心本有的那个仁也就荡然无存了。所以大人的学问就是在于消除私欲的滋长,恢复其内心本有的那个仁,这就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的意思。注意,只是恢复内心本有,恢复本性的东西,不是从外面通过格物格出来的。

王守仁和前儒的区别,从这里已经开始!

4。曰:然则何以在“亲民”乎?

曰:明明德者,立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体也,亲民者,达其天地万物一体之用也。故明明德必在于亲民,而亲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是故亲吾之父,以及人之父,以及天下人之父,而后吾之仁实与吾之父、人之父与天下人之父而为一体矣。实与之为一体,而后孝之明德始明矣。亲吾之兄,以及人之兄,以及天下人之兄,而后吾之仁实与吾之兄、人之兄与天下人之兄而为一体矣。实与之为一体,而后弟之明德始明矣。

为什么在“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之后是“在亲民”?

“明明德”是修身,“亲民”就是应用。而修身和应用是相辅相成的。下面这段话,应该是根植于孟子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通过由近及远的推演,就可以将天下父老兄弟都在感情上关联起来。孝弟的明德也就这么彰显出来了。

爱自己是不需要号召的,爱自己以外的人,就需要有“视为一体”的推演。人最自然产生的“视为一体”感情的,是母亲对孩子,所谓身上掉下来的肉,本来就是一体的,所以母爱是不需要推演的。父爱的感触稍稍弱一点,但也基本不需要推演。但孩子爱父母,兄弟之间的爱,即所谓的“孝弟”,就已经不是人人都能自然做到的了。所以孝弟是大爱的起点,是最容易达到“视为一体”的,把这“视为一体”的感情操练,推演到天下人,这就是彰显了孝弟的光明品德。

5。君臣也,夫妇也,朋友也,以至于山川鬼神鸟兽草木也,莫不实有以亲之,以达吾一体之仁,然后吾之明德始无不明,而真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矣。夫是之谓明明德于天下,是之谓家齐国治而天下平,是之谓尽性。

同样的,再运用到君臣,夫妇,朋友,以至于山川鬼神鸟兽草木,和他们都建立起感情上的关联,就可以最终将天下万物视为一体了。这就是彰显光明的品德,这就是家齐国治而天下平,这就是充分发挥自己的天性了。

6。曰:然则又乌在其为“止至善”乎?

曰:至善者,明德、亲民之极则也。天命之性,粹然至善,其灵昭不昧者,此其至善之发见,是乃明德之本体,而即所谓良知也。至善之发见,是而为是,非而为非,轻重厚薄,随感随应,变动不居,而亦莫不自有天然之中,是乃民彝物则之极,而不容少有议拟增损于其闲也。少有拟议增损于其闲,则是私意小智,而非至善之谓矣。自非慎独之至,惟精惟一者,其孰能与于此乎?

那什么又是“止至善”呢?

明德、亲民到了终极,就是“止至善”。人的本性是纯粹的、是至善的,我们所以能为善,是因为我心本善!就是王守仁所说的“良知”,这并不是后天教育的结果。从至善看世界,是就是是,非就是非,一切都是随感而发,自自然然,都是本来。没有一点一滴需要讨论,需要增减,不然的话就不是至善,而是私意小智。

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王守仁是深受佛教的影响,这里简直就是心经的翻版,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当然后面我们会看到,王守仁还是扬弃了佛教。

7。后之人惟其不知至善之在吾心,而用其私智以揣摸测度于其外,以为事事物物各有定理也,是以昧其是非之则,支离决裂,人欲肆而天理亡,明德亲民之学遂大乱于天下。盖昔之人固有欲明其明德者矣,然惟不知止于至善,而骛其私心于过高,是以失之虚罔空寂,而无有乎家国天下之施,则二氏之流是矣。固有欲亲其民者矣,而惟不知止于至善,而溺其私心于卑琐,生意失之权谋智术,而无有乎仁爱恻坦之诚,则五伯功利之徒是矣。是皆不知止于至善之过也。

孔孟之后的儒家,不懂得至善的仁,我心本有,而硬是要到身外去找,揣度事物的各种道理,想找到至善的普世法则,反而越找越乱。人欲肆意泛滥,天理荡然无存,明德、亲民的大学被严重歪曲。而佛家、道家也知道彰显光明的道德,但祈求的过高,而失之于虚妄空寂,尤其是不愿意通过家、国、天下来实施这一道德,没有亲民。而象春秋五霸,虽然有了亲民,但任由私心下流,喜欢玩弄智谋权术,全然没有仁爱。这两者的共同特点是不知道止于至善。

至善就是性本善。但善心只是一颗种子,善是种子里具有的生命,但不是怎么种都可以长出的,需要好的土壤,还要浇水、施肥,需要培育。一日暴之十日寒之,当然就不行。而这里的明明德、亲民,也就是这培育的过程。

8。故止至善之于明德、亲民也,犹之规矩之于方圆也,尺度之于长短也,权衡之于轻重也。故方圆而不止于规矩,爽其则矣;长短而不止于尺度,乖其剂矣;轻重而不止于权衡,失其准矣;明明德、亲民而不止于至善,亡其本矣。故止于至善以亲民,而明其明德,是之谓大人之学。

大学问的原文

画方圆需要规和矩,度量长短需要尺子,测量重量需要秤,一样的,明明德、亲民需要止于至善。这就是大学之道。

如果种子里根本就没有生命,再好的土壤,再科学的培育,也是种不出庄稼来的。

读王守仁的《大学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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