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与光明之间，就隔着一扇门。我从见到阳光那一刻开始走来。那一刻，你也可以看作是一天之中的开始，做了一场梦后的开始，反正我就这么走来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来之前，那时候，我拎着一个包，里面装满换洗的衣服，皮鞋，帽子之类的东西。干燥的土路，砾石从两旁高高的甘蔗地一路延伸向前。我还知道怎么用我的双脚，那么一步一步地走。关于后面有一辆车过来了，我得在它逼近之前，赶紧让路。卷起的烟尘也是，它让我知道，尽量地往甘蔗地里躲，用手捂住鼻子和口，等到那辆大卡扬尘而去，我会继续前进。顺着这条甬道，直到里面有可称为我儿子，儿媳，妻子和孙子的家。
那些记忆是他的。这一切的安排，也是他早前造下的。我的眼睛在前，甚至连我自己长什么样子都一时难以确定。那是好几年前了，他偶尔一天连同生殖器一起曝露在落地镜面前，摸着下巴和胸脯，前后左右端详着自己的`样子。也回头看看躺在床上的女人。那时候的皮肤可不像现在。我抬起手，是黝黑、粗粝的一双枯萎。像是这里常可以见到的一株燃烧不完全的甘蔗。当我那么用力握紧拳头，和伸展四肢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很可以从想象中跳进现实里。活生生的存在，让你就得守一些规矩，并不要太怀疑这一切。但我不能将他们都当作我的资产。二分之一和四分之一的我，在这栋毛坯、土砌的房子里。妻子、儿媳同我说话，要我打扫卫生，洗碗，照顾小孩，在我，更多的是表示顺从和理解罢了！他们是主人，我不过是个旅人。
至少在第一天，我完全用这种临时安排的角色，机械地同他们说话。保持一段距离，有时摇头，有时点头那样。二分之一的我躺在床上，我望着他不知辛酸、也不知愁。直觉告诉我，应该有一种痛，至少你得安慰，同他说说话。所以我才那么做的。找到他旁边的一张矮凳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才突然意识到房间里头的黑暗。“为什么不开窗。”“灰尘会要了他的命的。”儿子表示无力同我拥抱的惭愧。他们走了，他之后也睡了下去。一时间，他们忘了告诉我，这个原本他记忆中熟悉的房子，这间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房间里灯泡的开关位置。留下我和儿子在关了门后的更黑暗里。
“我是实习生。”这样一种讯息，必须被时常提起。到他们来叫我出去用晚餐和示范怎么喂儿子时，我就只能坐着。如果有什么必须不得不由我自己提出来让他们知道，最好要在开头说“请”字。
第二天，他们就要出去了。上学或到远处的山坡里砍甘蔗的主外生活，成了这里拥有明显支配地位的进一步证明。从此，我有更多的时间，温习他的记忆。院子里的盆栽、长条板凳、大树以及树上的画眉、知更，都有助于恢复。我开始习惯了他们，在黄昏等他们，在早上用湿布擦落满灰的树叶。我教孙子不要拿石头打鸟，教他吹鸟语引诱它们。但我来时的样子，却随着愈加逼近的生死离别的现实而重现在他们身上。“你不能老拿别人当挡箭牌，我已经下定决心离开这里了，要不要走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也不会因为离开你而为此有任何的惭愧。”这是他们做为他，即将成为一种记忆所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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