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洪生教授曾经梳理过五种有代表性的解说,一是上巳祓除说,认为曾皙志向是盥濯祓除;二是雩祭说,认为曾皙志向是主持雩祭;三是为师说,认为曾皙志向是继承师业,授业解惑;四是游春说,认为曾皙志向是不问政治,与友游春;五是太平社会说,认为曾皙志向是憧憬太平社会。鲁教授认为曾皙流露出消极情绪,而孔子赞许他主要是因为子路、冉有和公西华提出的政治理想在当时难以实现生出的生不逢时的悲观逃逸倾向,他认为孔子积极入世不过是性格中有一个无可奈何不为世用的侧面,前四种解读只是角度不同并不存在本质矛盾,主要反驳了太平政治说。但是我认为他的理由不够充分,他认为孔子政治理想不消极,认为曾皙回答只是个人志向,曾皙本人是个狂狷之人,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不赞同曾皙回答中的政治隐喻,并且非常主观地认为曾皙是消极遁世。我反而非常推崇曾皙回答中流露出的积极的人生态度以及隐含的政治思想。
文中曾皙一边弹琴,一边听着老师和师兄弟们的对话。他听到老师问自己的理想,他描绘了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画面:在暮春时节,上巳之日,人们已经换上春装了,和一些成人朋友以及几个孩童,结伴到郊外的沂水河里戏水游泳,在舞雩台上吹风,然后大家一起唱着歌儿回家。孟子曾说:“如琴张 、曾皙 、牧皮者, 孔子之所谓狂矣。”这里的“狂”是放浪形骸,超脱世外,并无消极之意。
从曾皙的人生理想看,他并不孤傲清高,选择归隐山林,他关注着人世,关心人们换上了春装,关心上巳的节日,也关注着祭祀,这都是和政治以及社会有关;在个人生活方面,他选择和朋友和孩童一起春游,经营着不同年龄段的人际关系,享受自然的乐趣的同时也享受社交的乐趣。这种浪漫主义和庄子有很大的不同,他不仅仅涉及出世入世的问题,而是有关健全健康的人格培养。这种人生哲学以人本身为最终目的,不仅有政治的、社会的一面,也有自然的、自得的一面。他并非不关切功利目的,而是超脱于争与不争的二元论,通过重点描写一个十分愉悦的春游的想象画面表现了对个人功利的不在意,这与关心世人相对应,我反而觉得这是一种更为纯粹的社会责任感。
从曾皙的政治理想看,仅从他个人出发我已提出他积极关注社会和政治,从更广的意义看我认为这幅美好的图景反映了太平盛世人民安居乐业各得其所,是符合孔子大同社会的政治理想的。有些学者由此推到孔子的“仁政”和“礼治”,我觉得稍有牵强,值得商榷。文中无论是子路、冉有还是公西华,都是正面阐释自己的治国方略的。虽然在态度上有些微差别,但是本质上并无不同。孔子本身是理想主义者,他描述的大同社会在《礼记·礼运》中记载道: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为大同。”
这种人人各得其所,相互爱护,社会和谐稳定的政治理想本身就非常浪漫,而我认为孔子赞同曾皙的回答也是因为这种个人理想也侧面反映了其大同社会的主张,达到了个人自由和社会和谐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