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共我》是宋代辛弃疾诗作。此词为送别抒怀之作。首尾以啼鸟相呼应,描写暮春的凄厉暮色;中间引述历史故事,铺叙古代种种人间离情别恨,借送别族弟,抒发美人不遇、英雄名裂、壮士难酬的义愤。全词笔力雄健,沉郁苍凉。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鹈鴂:音提决。鸟名,又作“鶗鴂”。即杜鹃。《离骚》有“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王逸注,曲阿洪兴祖补注曰“鹈鴂,一名买䳏,常以春分鸣也。鹈,一作鷤。五臣云:鷤鴂,秋分前鸣,则草木凋落。言我恐鹈鴂以先春分鸣,使百草华英摧落,芬芳不得成也。以喻谗言先至,使忠直之士蒙罪过也。”䳏,从鸟,圭声,左圭右鸟,音诡。洪兴祖注曰“《反离骚》云:‘徒恐鷤䳏之将鸣兮,顾先百草为不芳。’颜师古云:‘鷤䳏,一名买䳏,一名子规,一名杜鹃,常以立夏鸣,鸣则众芳皆歇。’䳏与鴂同。䳏,音诡。”或指杜鹃科之“鹰鹃”。芳菲:花草,亦指春时光景。马上琵琶:谓汉与匈奴和亲,王嫱出塞远嫁事。嫱善琵琶,有《昭君怨》曲。长门赋:谓陈皇后以金百斤买司马相如一赋以感汉帝事。河梁长绝:苏武使匈奴,李陵别之,赠诗有“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易水萧萧:谓荆轲将刺秦王,于易水作歌事。
辛弃疾的这首词大约作于他闲居铅山期间。茂嘉是他的堂弟,其事迹未详。这首词的内容和作法与一般的词不同,其内容方面几乎完全与对茂嘉的送行无关,而专门罗列古代的“别恨”事例,形式方面,它又打破上下片分层的常规,事例连贯上下片,不在分片处分层。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作者平时胸中郁积事多,有触而发,非特定题目所能限制,故同类事件纷至涌集,而不为普通的诗文格式所束缚。词的开头几句:“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采用了兴与赋相结合的创作手法。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说它是“赋”,因为它写送别茂嘉,是在春去夏来的时候,可以同时听到三种鸟声,是写实。鹈鴂,一说是杜鹃,一说是伯劳,辛弃疾取伯劳之说;说它是“兴”,因为它借闻鸟声以兴起良时丧失、美人迟暮之感。伯劳在夏至前后出鸣,故暗用《离骚》“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意,以兴下文“苦恨”句。鹧鸪鸣声像“行不得也哥哥”;杜鹃传说为蜀王望帝失国后魂魄所化,常悲鸣出血,声像“不如归去”。词同时用这三种悲鸣的鸟声起兴,形成强烈的悲感气氛,并寄托了自己的悲痛心情。接着“算未抵、人间离别”一句,是上下文转接的关键。它把“离别”和啼鸟的悲鸣作一比较,以抑扬的手法承上启下,为下文出的“别恨”作了铺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两句,有人认为写的是两事:其一指汉元帝宫女王昭君出嫁匈奴呼韩邪单于离开汉宫的事;其二指汉武帝的陈皇后失宠时辞别“汉阙”,幽闭长门宫。也有认为只写一事的,谓王昭君自冷宫出而辞别汉阙。今从多数注释本作两件事看,“看燕燕,送归妾”,写的是春秋时卫庄公之妻庄姜,“美而无子”,庄公妾戴妫生子完,庄公死后,完继立为君。州吁作乱,完被杀,戴妫离开卫国。《诗经·邶风》的《燕燕》诗,相传即为庄姜送别戴妫而作。“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引用了汉代另一个典故。汉李陵抗击匈奴,力战援绝,势穷投降,败其家声;他的友人苏武出使匈奴,被留十九年,守节不屈。后来苏武得到归汉机会,李陵送他有“异域之人,一别长绝”之语;又世传李陵《与苏武诗》,有“携手上河梁”、“长当从此别”等句。词人又借此暗讽当世降金之人。“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写战国时燕太子丹在易水边送荆轲入秦行刺秦王政故事。相传送行者都穿戴白衣冠,荆轲临行歌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以上这些事都和远适异国、不得生还,以及身受幽禁或国破家亡之事有关,都是极悲痛的“别恨”。这些故事,写在与堂弟的一首送别词中,强烈地表达了作者当时沉重、悲壮之情。“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这又是承上启下的两句。句中说啼鸟只解春归之恨,如果也能了解人间的这些恨事,它的悲痛一定更深,随啼声眼中滴出的不是泪而是血了。为下句转入送别正题作了省力的铺垫。“谁共我,醉明月?”承上面两句转接机势,迅速地归结到送别茂嘉的事,点破题目,结束全词,把上面大片凌空驰骋的想象和描写,一下子收拢到题中来,有此两句,词便没有脱离本题,只是显得善于大处落墨、别开生面而已。由此可以看出,辛弃疾不愧为宋代一代文豪!辛弃疾的这首词,之所以感人,除了其感情、气氛强烈外,还得力于它的音节。它押入声的曷、黠、屑、叶等韵,在“切响”与“促节”中有很强的摩擦力量,声如裂帛,声情并至。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评此词“沉郁苍凉,跳跃动荡,古今无此笔力”,反映了古人对此词的推崇。